但除了从预知之境中看到了这两桩好消息之外,姚守宁同时也从这些细碎的片段中看到了危机。
外祖父的危险并没有彻底的解除,且因为她力量提升的缘故,对于柳并舟的‘未来’看得比以前更清楚了一些。
为了守城,柳并舟竟如七百年前的孟松云一样,剜心为祭。
人无心如何能活?
预知之境中的柳并舟虽说暂时没有咽气,但姚守宁也知道这种‘活着’只是一种假像,外祖父最终仍难逃一死。
想到此处,姚守宁心中生出悲痛难忍之情。
虽说是预知之境,但‘河神’到来之时就是七月十五,也就明日。
她转头往大屋的方向看了过去,身后灯火辉煌,今夜因她归来的缘故,家里气氛正酣,众人俱都围坐屋中说话,等着参加晚上的聚会,这是近段时间以来,大家最开心、最放松之时。
除了世子正在酣睡之中,未参与席会之外,全家上下,包括将军府的陆无计、徐相宜等人都齐聚此处。
姚守宁泪眼婆娑,一眼就看到了居于正首的柳并舟。
外祖父穿了一身青色的儒衫,手里端了一个白瓷茶杯,正侧头听陆无计说话。
他面容清瘦,长了一双斜飞的长眉。
纵使已经上了年纪,可从他面相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俊美,此时他端坐于饭桌之上,气度斐然,面露笑意。
似是察觉到了有人注视,他抬起了头来,正好与站在庭院出入口处转身的姚守宁目光相汇。
一老一少处于一明、一暗之中,他看到了黑夜之中,姚守宁满眼悲慽,姚婉宁站在她的身旁,单手捧腹,一手拉着妹妹,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。
柳并舟突然展颜一笑,遥遥向姚守宁举起了手中的茶杯。
他活到这个岁数,心性沉稳,许多事情早就了然于心。
‘河神’到来在即,姚守宁此前又透露过他会在此次‘河神’大战中出事——也就是说,姚守宁变相的感知到了他的死期。
“别哭,守宁,外祖父以茶代酒,敬你一杯。”他心中有些歉意。
预知之力是许多人梦寐以求都想拥有的本领,可这种天赐的机缘,有利有弊,对于一个善良的孩子来说,提前看到亲人之死,自身却无能为力,亦是一种残忍。
这会儿大家齐心协力,欢聚一堂,他不想大家知道这件事,影响众人心情。
便唯有委屈姚守宁,让她帮忙保守秘密。
柳并舟活到这个岁数,对于生死之事早就看得透彻,早在他的恩师张饶之死时,他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,这是他的宿命。
姚守宁‘听’到了他的心声,不免觉得更加的伤心。
姚婉宁还站在她的身旁,她突然转头,望着屋里,纵使强忍抽泣,但以姚婉宁对她的了解,姐姐显然已经生疑。
“守宁——”
姚婉宁没有预知力量,无法猜到未来会发生什么大事。
但她了解自己的妹妹,从姚守宁的反应,以及众人对‘河神’之危的防备,她已经察觉到不妙,此时不由唤了一声:
“你,你看到什么事了吗?是,是外祖父出事了?还是爹?”她慌张的发问。
屋内柳并舟已经转开了头,与陆无计说着话。
姚守宁无声的吸了一口气,含住眼睛里的泪水,强作平静的道:
“没有。”
兴许是经历的事情多了,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,没有露出泣音。
“我就是有些害怕。”她拉着姐姐的手,语气低沉:
“明日灾难就将到来,到时不知要死多少人。”
姚婉宁半信半疑。
她相信妹妹善良,会因为灾劫的到来而对普通人心生怜悯,但先前姚守宁望向屋内,透露出的悲伤,分明似是预知着家里有人会出事。
姚婉宁还有些恐慌,姚守宁又强调:
“真的。”
“我预知到,朝廷可能会在灾劫之前生事,神启帝想要害你性命——”
姚守宁说这话时,情绪仿佛被一分为二。
一方面她因为外祖父的情况而心急如焚,而另一方面她又清楚的知道外祖父想让她保密的原因:正值多事之秋,柳氏重伤未醒,姚婉宁临盆在即,情绪不稳,大家压力都很大,难得放松,她不想再让姐姐因为外祖父的情况而焦虑。
更何况,柳并舟是因‘河神’之故而出事,姚婉宁腹中又有孩子,她视‘河神’为丈夫,若提前得知这个结果,对她刺激极深。
“真的?”姚婉宁还有些怀疑,可妹妹的神情太过镇定,连她都无法分清姚守宁说的是真是假。
“真的。”姚守宁点头应承。
“家里人真的没事?外祖父呢?”姚婉宁再问。
姚守宁就道:
“真的都没事。”她见姚婉宁仍是愁眉不展,故意道:
“除非我本领不够,未能预知到全局,但我目前并没有预知到什么不好的事。”
“那不可能。”姚婉宁听她这样一说,随即否认:
“你的能力非凡,绝不可能。”
她对妹妹无条件信任,连听姚守宁怀疑自己都不肯。
姚守宁感受到姐姐的维护,眼眶一酸,但不知为何,她突然想起当日附身在表姐身上的妖狐对她的评价:撒谎成性。
那时她对这评语十分不服,此时见自己的谎言能将姚婉宁哄住——这个时候她本来不该笑的,但她却忍不住‘噗嗤’一声笑出了声。
这一笑倒恰是时候,纵使她眼中泪光点点,却一下打消了姚婉宁心中的怀疑。
抱着肚子的姚婉宁长长的松了口气。
“守宁——”
她抓着妹妹的手,胸口剧烈起伏了数下,脸上露出挣扎之色:
“你,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——”
说完这话,她又心生退意:
“算了,我……”
“姐姐,”姚守宁见她神情不对,正欲追问,接着就听到有人在喊:
“表姐、守宁,等等我。”
说话的两姐妹转过头,只见苏妙真此时也出了正屋,站在门口的屋檐下冲两人挥了挥手,末了提着裙摆往两人跑来。
“表姐怎么不多坐一会。”姚守宁见苏妙真跑了过来,便忍下心中的狐疑,笑着与苏妙真打了声招呼。
“晚上聚会时可以再坐,这会儿我更想跟你们说说话,玩一会。”
苏妙真的性情开朗了许多,不再是当初被妖狐附身时那样阴沉,她到了二人身边,见姚婉宁神色沉重,姚守宁眼眶微湿,脸上笑意一滞,不由迟疑道:
“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?”
她担忧这两姐妹有私密话要说,自己贸然过来有些失礼。
“不是。”
姚守宁摇头,看了姐姐一眼,想起姚婉宁先前欲言又止,故意就道:
“我跟姐姐刚刚说着话,我姐姐说有事想请我帮忙呢。”
她一说完这话,苏妙真的眼睛便微微瞪大:
“表姐有什么事做吗?如果可以,我也很想帮忙。”
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盯着姚婉宁看,两人的眼中都带着毫不犹豫的信任。
家人的支持成为姚婉宁最大的后盾,她心中的那丝犹豫在两个妹妹全心全意的目光注视之下,如冰雪消融。
她突然生出无穷的勇气,所有的惧怕与忐忑被亲情辗压粉碎,她目光微定,心中已经有了主意,一手拉了一人:
“我确实有个事想请你们帮忙,我们边走边说。”
她原本只是害怕自己的想法太过危险,怕牵连旁人,所以瞻前顾后,之前吞吞吐吐始终拿不定主意。
此时有了决断,她拉着两姐妹回了屋中,关好房门,趁着冬葵等人没有回来,她看着苏妙真点灯,深呼了一口气,道:
“我想做一个事,但这个事情非常危险,且有可能连累你们——”
苏妙真将灯点燃,拿了灯罩盖上,姚守宁听到姐姐说这样的话,心中一动,一个念头生出她心里:姐姐想见‘河神’。
在姚婉宁心里,恐怕那一枚铜钱之中附着的朱世祯魂识并不是她的丈夫,她心中认定的丈夫,恐怕还是白陵江中的‘河神’。
七月十五,是她预知的‘河神’灾厄发生的日子,众人焦虑的是如何抵御‘河神’之危,而姚婉宁心中痛苦的恐怕是‘丈夫’与家人之间的对决。
她想到这里,不免有些懊恼自己近来疏忽了,没有去细想姐姐的处境。
姚守宁正有些自责间,苏妙真好奇的问:
“表姐想让我们帮什么忙?”她说完,又道:
“也不要说危不危险,我当日被那妖怪附身,也很危险,也全靠家里人支持才度过难关呢。”
柳并舟为她驱邪,她露出妖异怪相之后,柳氏等人并没有嫌弃害怕,姚守宁安慰着她,每个人都对她十分关心,才让她熬过了初时的日子。
“好。”姚婉宁听闻这话,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,她看向妹妹,却见姚守宁目光中露出歉疚之色——明明她自己事情缠身,此时却仍在为了忽略自己的感受而内疚。
这就是她的家人!一直支持着她,从来没有责怪她任性过。
姚婉宁眼睛酸涩,心中的犹豫一扫而空,她心中激荡,抓着两个妹妹的手,终于说出自己的心声:
“守宁、妙真,我——”
她犹豫已久,虽说已下定决心,但话到嘴边的时候,仍是停顿片刻,为自己鼓足劲后,才道:
“我想在‘他’到来之前,去一趟白陵江,我想给‘他’送封信。”
眼前的是她的亲人,两人理解她、支持她,让她毫不犹豫说出心中的想法:
“我想告诉‘他’,我的预产期快到了,孩子快生了,‘他’——”
她越说越激动,紧紧握着两个妹妹的手。
说了数句,姚婉宁腹中的孩子似是意识到了她的激动,在肚中动了动,她发出一声呻_吟,下意识的弯了一下腰,话声一顿,吓得姚守宁与苏妙真连忙将她扶住。
“姐姐……”
“表姐。”
两人唤了一声,姚婉宁摇了摇头,又接连深呼了好几口气。
腹中的孩子似是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自己出生的好时候,没多久便安静了下来,腹中的收缩感一松,姚婉宁情绪平静了许多,再道:
“我想问问‘他’,‘他’到底、到底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拜堂成亲,记不记得‘他’曾说过的话,”重要的是,“‘他’还记不记得我,记不记得我们腹中的孩子——我还想问‘他’,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家人——”
说到后面,姚婉宁的声音之中已经出现了颤音。
姚守宁与苏妙真面面相觑,都没有说话。
“我知道,这个事情是很危险的,如今神都妖邪频现,所以我此前一直犹豫着——”
姚婉宁叹息了一声。
从知道七月十五日会有‘河神’之劫开始,姚婉宁其实一直就在盘算着想给‘丈夫’送一封书信。
当初两人梦中成婚,也曾有过欢乐、恩爱的时候,不然她不会一步步沉沦,她始终不相信‘丈夫’会真的彻底沦为一个灾厄。
但自姚守宁预知到此事以来,家里便没有安宁过。
先是神启帝险些死于陈太微之手,接着封锁四城、姚守宁失踪,家里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寻找姚守宁下落上,姚婉宁懂事而温柔,自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为家里人添麻烦,于是不止压抑了自己的想法,没有向长辈提出要求,同时也控制着自己,不要外出给家里人添麻烦。
如今姚守宁归来,她才终于克制不住。
“——要不算了……”姚婉宁说完之后,自己又打起了退堂鼓:
“我不想看你们两人出事,不如别出门了。”
此时神都妖邪遍地,每日不知有多少人沦丧妖怪之口,神都城笼罩在死亡与血腥之中,怨气一日比一日重,夜里甚至开始出现了枉死百姓的亡魂,有人曾见有鬼魂出没。
姚婉宁想到这些,又心生退意,摇了摇头:
“算了算了,不去了。”
两个妹妹的安危大过于她的需求,她抱着肚子,平静的道:
“也许这就是我的命,这是我自己需要承担的选择的后果。”
话虽这么说,她眼中却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失落。
姚守宁见姐姐这模样,有些心疼,她心念一转,道:
“我倒觉得我们可以出门一趟。”
“不,守宁,我不想你们——”
“姐姐你听我说。”姚守宁打断了她的话,握住了她的手:
“我这样说,自然有我的理由。”
到了这个时候,姐妹两人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性格。
经历风雨后的姚守宁坚毅而果敢,带着自信与从容,散发出令人折服的魅力,这种内秀与柳氏展现出来的强势不同,仿佛再艰难的事、再难理的头绪,落到姚守宁手里,便都会快刀斩乱麻似的被她解决、理清,让人不自觉的听从她的建议。
姚婉宁乖乖点头,连苏妙真眼里也露出佩服之色,点了点头:
“嗯嗯嗯,守宁你说。”
“如今出门的事,自然是有风险的。”姚守宁见两个姐姐都望着自己,便微微一笑,先将风险说在前头:
“但其实这事儿也不是没有收获。”
她耐心解释:
“一、姐姐有心结,这不利于生产,如果我们能办妥这桩事,无论结果如何,姐姐你也应该学会坦然接受。”
从这一点来说,姚婉宁现在郁结于胸,一旦向‘河神’送信成功,完成她的心愿,后续她内心会平静很多。
“好。”姚婉宁点头道:
“这一次如果送信成功,无论结果如何,我都会接受。”
‘河神’如果还有理智最好,也许‘河神’灾厄还有转机;如果‘河神’已经没有了理智,那么她的将来生活重心便得放在家人、孩子的身上,就当之前的一切只是经历了一场大梦。
“好。”姚守宁点头,接着又道:
“二、我如今虽然预知到‘河神’将来,但其实对于灾厄的结果至今仍预料不到。”她说到这里,不由叹了口气:
“如今我们已知的情况是:神启帝与妖邪勾结、狐王肉身即将复苏、‘河神’会携灾厄来临。”三大危机并行,而神都城里,能抵御这三大危险的,只有神武门、陆无计夫妇、柳并舟。
“温大人及顾相党派文臣的死,兴许能拉拢一帮文人为助,但我认为这股力量暂时还不大可用。”
七百年前,儒家派系原本也是一支抵抗妖邪的非凡力量,但在时间的洪流之中,显然儒派已经势微,自柳并舟之后,儒家并没有出现足以再挡一面的中坚人物。
温景承继承了柳并舟的衣钵,但他需要时间成长,可灾难迫在眉睫,因此这股力量暂时无法派上大用。
姚守宁三言两语之间将目前的情况分析给两个姐姐听:
“在这样的情况下,我们其实处于势单力孤的局面,要想度过这一劫难其实是非常困难的。”
她说到这里,脑海里偷偷浮现出一个人影:孟松云。
必要时候,她准备强沾因果,将这个人拉入战局。
不过与孟松云打交道太危险了,此人善恶难辨,行事无法捉摸,不到最后关头,尽量不要与他再打交道为妙。
她看着姚婉宁笑:
“外祖父曾提过,当年的张祖祖说:天时、地利、人和,缺一不可。而姐姐与‘河神’之间的渊源,我觉得也勉强占个‘人和’。”
她这样一说,苏妙真与姚婉宁便都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了。
“虽然希望渺茫,但未发生的事谁都说不准,姐姐你相信‘河神’,相信‘他’并不是那个忽视你感受,忽视你家人性命的人,那么我认为此事可以搏一搏。”
“事情如果不成,我认为也没有什么影响,最多也就是我们冒险一次,耗费些体力;如果成了,那么也许我们可以兵不血刃化解这场危机,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么?”姚守宁笑意吟吟的问。
“可是,我们三人如果遇到危险——”姚婉宁被妹妹这样一说,心中也有些意动,但她自己生死倒是可以置之度外,却不敢轻易拿两个妹妹性命安危来冒险,因此仍有犹豫。
她性情之中的矛盾与优柔寡断此时展现了出来,姚守宁摆了摆手:
“我不敢说完全没有危险,但我保证是有惊无险,我们可以顺利归来的。”
她的语气笃定:
“我虽然没有预知到‘河神’之事最终的结果,但我却能预知到,明日大战,我们一家人都会在此处。”
也就是说,这一趟行程如果非得要走,那么就必定是有去有回,中间不会有损伤。
“但姐姐,我也不瞒你,你是个聪明人,应该知道,如果我的预知准确,我们此行是有去有回,不会出事,但同时——”姚守宁说到这里,顿了片刻:“我们这一趟可能也只是无用功,兴许你会失望而返。”
她预知准确,也就意味着‘河神’明日依旧会来,姚婉宁的这一封书信并没有多大作用。
“如果是这样,你还要去吗?”她问道。
“……”姚婉宁沉默了许久。
她陷入天人交战之中。
此行不止是关系到三人安危,极有可能她还会残忍的切开一切假像,让她直面自己的伤口,兴许她会发现过往一切的甜蜜只是虚幻的,如镜中花、水中月,所谓的感情只是她的癔想罢了。
也许她一直生活在‘河神’制造的幻像之中,她只是受妖邪蒙蔽的受害者。
这样的结果,姚婉宁能接受吗?
姚婉宁突然心生退缩。
在此之前,她曾无比渴望这一天的到来,她想当面诘问‘河神’,可当她真的拥有这样的机会,面临选择时,姚婉宁却止不住的害怕。
她害怕自己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,害怕所谓的‘夫妻’情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。
到了这样的地步,她才发现自己某一方面其实与柳氏很相像,自己为自己画地成牢,将自己困在了这怪圈之中,不敢踏出、不敢说破,为此自己折磨自己,忐忑着、害怕着、焦虑着。
与之相反的,是她的妹妹。
以往在她看来天真且有些幼稚的妹妹,此时不知何时逐渐成长,如此果断,如此的坚定,仿佛已经清楚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,真令她羡慕。
良久之后,姚婉宁突然笑了笑:
“我要去。”
她说完这话,像是卸下了浑身的包袱:
“我可以自欺欺人,我可以懦弱,我如果没有意识到这一切,便可以当个遇事埋头的鸵鸟,可我如今已经意识到了呀,我又怎么还能逃避呢?”她眼中涌出泪珠,却含笑道:
“都是爹娘的女儿,守宁你在成长,作为姐姐的我怎么能落后,给你带来坏的榜样呢?就算你维护我的自尊不说,将来我的孩子又会怎么看待他/她有这样一个软弱、逃避的母亲呢?”
她泪光闪闪的笑道:
“我要将问题弄清楚,使我自己没有遗憾,我可不想把这件事藏于心底,将来生活不顺便怨天尤人,怪天怪地怪父母、甚至怪孩子呢。”
她说话时,摸了摸自己肚腹。
姚守宁松了口气,也很为姐姐的想法开心,但她仍反驳:
“姐姐你才不会是怨天尤人的人,也不是会将一切推责到孩子头上的人……”
“是啊——”姚婉宁为妹妹的相信而开心,但她仍是摇头:
“我现在不是,是因为你们疼我、爱我,使我生活满足。”
但人性经不起考验,谁知道她将来生活不顺时,会不会受生活、环境的影响而改变呢?
“所以我不想给自己找借口,你们如此信任我,我更不能轻易退缩。”
“好!”姚守宁点头应了一声。
苏妙真见两人决定,也不再多说:
“既然是这样,我们便要早点决定出行路线,表姐快点将书信写好,我们速去速回。”她说道:
“我出来前,曹嬷嬷与逢春姐姐她们刚进厨房,今晚外祖父说要吃大餐,我猜测这一顿饭至少要折腾两个时辰的功夫。”
因为姚守宁的归来,大家心情都很好,三姐妹如果能在晚膳之前归来,不影响大家的情绪是再好不过。
“表姐说得对,如此一来,我们最多只有两个时辰的功夫。”
一旦下了决心,姚守宁便转动自己的思维:
“从我们这里前往白陵江,如果路途顺利,乘坐马车且加快速度的话,来回最快也要两个时辰的功夫。”
路途花费的时间太长,中间送信的时间便被压缩了。
“赶车的人找谁?”苏妙真提出疑问,看了姚守宁一眼:
“世子好像睡着了——”
她脑海里第一反应浮现出陆执的存在,与姚守宁相关的事,世子最上心了。
“请陆将军,如何?”
姚守宁的脑海里早就已经有了准备,闻言便道:
“陆将军身负金刚之相,能镇压邪魔,他是长辈,有他在我们此行出入更安全了。”
更何况陆无计除了武力惊人之外,他还很会赶车,几次朱姮蕊、陆执私下出行,都是他当车夫。
姚守宁与陆执前往韩王墓那一次,就有幸乘坐他赶的车,又快又好。
他近来镇守神都,对神都城各大路线都很熟,由他带来再好不过。
“陆将军?”苏妙真听到这话,下意识的肩膀一缩。
作为晚辈,她天生对长辈有一定的敬畏之心,再加上当初因为她受狐妖蛊惑,曾对世子做下种种错事,这更使得她在长公主夫妇面前久久抬不起头,到了听到两人名字都会心虚、害怕地步。
苏妙真有些畏缩:
“我们的事,惊动长辈好吗?他会不会……”
“不会。”姚守宁摇了摇头,十分肯定:
“陆将军人很好的,他如果知道,肯定会帮助我们。”她想起了自己与陆执那一次探齐王墓之行,在地底龙脉之中,她与陆执两人发现‘河神’真身有可能是当年的太祖时,事后陆无计曾与儿子一并冒险前往白陵江,在当时大雨滂沱的情况下也入河摸索。
结合这些情况看来,姚守宁笃定陆无计此人心胸开阔,性情敦厚且不拘小节,晚辈的拜托他不会高傲的拒绝,且他探过白陵江,身手非凡,由他引路再适合不过。
她这样一说,苏妙真与姚婉宁便都再无异议,频频点头。
“既然赶车的人定了,表姐和姐姐你们先将书信写好,我即刻去寻陆将军求他帮忙,最迟一刻钟后,我们在后门集合。”
姚守宁决定道。
两姐妹同时应道:
“好!”
时间紧迫。
说完这话之后,姚守宁也不耽搁,立即起身开门去寻陆无计。
来到正院时,陆无计等人还在喝茶闲聊,她一入正院,便见到段长涯双手抱胸,靠在门口处。
他看似松懈,但姚守宁刚在院门口处探了个头,段长涯便发现了,还冲她招了下手。
“段大哥——”姚守宁向他轻轻打了个招呼,并指了指屋内的陆无计,向他比了个有话说的姿势。
她既然没有进屋,显然此举是不欲惊动柳并舟,虽说不知她寻陆无计有什么事,但段长涯仍点了点头,折身进屋,附在陆无计耳侧轻轻说了几句,很快陆无计便寻了个借口出来了。
陆无计人高马大,但显然心思细腻。
他知道姚守宁私下寻自己而避开柳并舟,因此出了庭院大门时还没有说话,直到绕了个弯,身影彻底隐入阴影中,确定柳并舟无法看见之后,才向姚守宁打了声招呼:
“守宁,你有什么事要我做?”
“陆将军,我跟两个姐姐想要外出一趟,但我们不会驾驶马车,原本不应该麻烦您——”
“不麻烦。”陆无计摇了摇头,直接问道:
“你们想去哪里?”
他甚至都没有问她们三个女孩为什么会在此时外出,显然不止体贴,担忧这是难言之隐,且又对她信任至极,而是直接问起了目的地。
姚守宁心中涌过暖流,对他印象更好,笑道:
“我们想去白陵江。”说完,又补了一句:
“我姐姐想要去送一封信的,辛苦您了。”
陆无计虽然体贴细心,没有追问三个女孩出门的缘由,但三人始终要托他帮忙,虽说她预知到了众人能有去有回,但中间过程仍有风险,陆无计答应了同行,他是长辈,相当于他便要一力将所有风险承担了,因此仍应该告知他理由,不能让他不明不白跑这一趟。
虽说这是姚婉宁的私事,但她出门之前已经询问过姐姐,可以告知陆将军此事,并且这事儿到了白陵江也瞒不住,不如先大大方方的说。
“好。”陆无计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。
他对姚守宁的印象也更好了,少女聪明乖巧,且心思玲珑,相较之下,自己的儿子虽然也不差,但心性、行事却不如姚守宁成熟,将来陆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要有很多的东西要学。
“我现在去准备马车,你去后门等我。”
他抹了把脸,起身就走。
双方沟通几乎没有耗费多余的时间,姚守宁松了口气,心中又为世子拥有这样一对父母而庆幸,她情不自禁的去比较:如果今日换一个人,如果那个人不是世子,而是温景随,自己要是向温氏夫妇求救,又该是什么样的结果?
但随即她意识到了什么,双颊突然如同着了火般,浮现出两抹嫣红。
纵使此时天色漆黑,四周也没有他人,姚守宁依旧捂住了脸颊,鬼鬼祟祟往四周看了一眼后,才慌忙跑往姚家后门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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